汤山老王
前两天，融创效仿恒大，也向纽约法庭申请了破产保护。为什么又是在美国，其真实目的是什么？一个月前我在恒大在美国申请破产保护的那期视频里就说过，恒大在美国申请破产保护这个举动实际上是开了一个相当之糟糕的头，那些和恒大一样有着离岸控股结构的地产企业，一旦看到了恒大玩完这套把戏还能平安无事之后，一定会竞相模仿。这不，前两天第一个效仿者融创就迫不及待跳了出来。
之所以我说模仿者一定会紧急跟上主要是因为，恒大的这套玩法太绝了，攻防一体，根本让人无可指摘，实施成本极低，成功概率极大，资本没有不做的道理。具体的操作逻辑大家可以看一下我之前恒大的那期视频，里面做了详细的推演，大概总结一下就是，企业的主要股东和幕后资本通过抛售股权大肆套现，等到企业暴雷，企业市值一落千丈之后，再拿出现金以借贷的形式借给企业，表面上是自掏腰包承担社会责任，真正目的却是把自己大股东和债务人的身份转变成了债权人，以谋求后续资产剥离和重组的巨额收益。
什么是破产保护？
当债务人自愿向法院提出提出破产重组申请后，债务人要提出一个破产重组方案，就债务偿还的期限和方式做出安排，当这种安排获得绝大多数债权人的认可后，债务人就可以开始按照重组方案进行操作。如果之前的股东也就是债务人变成了如今具有资产处置权的债权人，那就意味着这些人可以以重组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剥离优质资产，打着给海外债权人还钱的旗号合理合法的把资金向境外转移，最终放进个人腰包里。至此，一出暗渡陈仓的大戏就算彻底完成了。不过整个过程中有一个难点，那就是如何“获得绝大多数债权人的认可”。因为像地产商这种上下游拥有大量企业参与分工的实体零售行业，在国内的债权人规模是相当之庞大的。往细的说，每一个买到烂尾楼的消费者都是债权人，每一个手里拿着未偿付商票的供应商也都是债权人，还有银行、信托等等等等，海量的债权人利益并不一致甚至有相互冲突的情况，消费者想要交房、供应商想要尾款、银行想要收回贷款，让这些人达成共识并最终同意一份注定要伤害一部分人权益的重组方案，可以说是难于登天。这时候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要缩小债权人规模。
于是资本就把视线放在了美国，如果自己在美国发行一笔以美元计价的企业债券，那么单单是海外交易这么一个门槛就能隔离掉99%的国内潜在投资者。更重要的是，发行企业债是在非公开的一级市场，如果真的想内部消化，那外人根本没有机会买入。另外，美元计价的形式又相当于把这笔债务放在了美国法律框架内，可以顺理成章实现在企业在美国申请破产保护。其实在美国申请破产保护这件事情可以分成两部分来看，“破产保护” 以及 “在美国申请”。前者是目的，后者是手段。因为只有通过了破产保护，才能名正言顺的邀请美元债的债权人来商议重组方案，而这才是最大的讽刺，因为恒大和融创两家公司9成以上的资产和负债都是在中国本土，但是这些只占不到一成的美元债债权人却有资格去决定重组方案，去商量如何划分利益，而中国境内的债权人则完全被有计划有预谋地排除在外。融创的具体方案是什么，目前我们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重组方案获得了2000多个美元债权人99.7%以上的赞成票，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个提案到底能有多完美，才能拿到这种高到离谱的赞成率，所以现在一直流传一种说法，说这些美元债的债权人可能就是他们自己人，真实情况是怎样我们还要看后续的调查结果，但结合我们之前的分析来看，这样的结论起码逻辑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恒大的企图
我们国家对恒大事件这类的监管实话说是有点投鼠忌器，比较担心一旦对离岸公司采取强制措施，会不会影响外资和民营企业在华的投资信心，所以我们看到的是，从恒大暴雷到后来彻底躺平长达一年多时间里国家在明面上都没有太多强力干涉。所有的转折都发生在恒大7月17日公布了逾期两年的财务数据，以及8月18日在美国宣布破产保护。数据显示短短两年时间里公司净资产减少了9400多亿人民币，给出的理由是“会计处理变更”，但是多位业内人士都表示，这种巨额的调整闻所未闻，给出的理由更是强牵附会，更何况连给恒大出审计报表的会计公司都退出了合作。这种规模的净资产缩水，非常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恒大背后资本在暗中逃跑，本身社会上就有这个疑问，然而一个月后，恒大直接扔出爆炸性的消息，宣布在美国法院进行破产保护。结合我前面提到的资金出逃套路，再联想到蒸发的近近一万亿资产，这基本上就坐实了恒大可能有“债务内地化，收益海外化”的企图。
自此之后，监管部署开始全面提速。先是恒大申请破产保护一个月后的9.15号，强制剥离了恒大保险，交给刚刚成立6个月的国有保险公司海港人寿，实际控制人是深圳市国资委。可以看出来，这个海港人寿很明显就是为了接收恒大保险业务而专门成立的。紧接着，9.16号，恒大金融的高管以及法人就被一锅端，案件被迅速的定性为非法集资，这就直接把民事纠纷升级成了刑事责任，审判力度会更大，量刑也会更重。9.22号，据财新网等多家门户网站报道，恒大人寿原董事长、现在中融人寿董事长朱加麟在9.17号被带走。朱加麟在中信银行工作30年，后来跳去恒大，履新的同年，恒大集团引入25家机构，其中就有中信银行，而中信银行前后为恒大集团授信接近2000亿元，二者关系扑朔迷离。
直接下场抓人，这可能是恒大没有想到的，这一下恒大专门搞钱的两家重要子公司保险和金融，全部丢掉了，尤其是金融，这是恒大派系的资产看门人，没有了金融子公司的帮助，境内的资产想要按照原先的破产重组办法流出国境，就变得异常艰难。于是恒大最近突然在港交所刊发公告，宣布取消原定于9.25日开始的债务重组会议。字数越少事情越大，要知道，债务重组会被主动延期，一般常见的原因都是方案本身分歧太大，直到约定的开会时间前大家依然看不到谈拢的希望，所以被迫延期。但是恒大很明显不是，根据上一次披露的信息显示，它的美元债重组方案获得了超过75%的支持率，几乎没有延迟这次会议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可能就是这次对恒大的“刑事强制措施”确实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一套雷霆组合拳也确实在相当程度上打断了资金外流向海外债权人的通道，所以恒大无奈之下才无限期推迟会议。
至于恒大就此事所给出的理由就更加可笑了，说是由于从三月提出债务重组方案以来，销售总额不理想，基于这个原因有必要重新审议重组条款。而就在不到一个月前，恒大刚刚对外传达销售的积极信号，它发布的中期业绩公告里显示，上半年公司销售业绩同比大幅增长，对于推进境外债务重组感到非常乐观。然而到了9.22号，恒大却突然180度转向，说今年上半年以来销售业绩太糟糕，这本身令人摸不着头脑。就算真的很糟糕，是不是真的到了不得不推迟债务重组会议，这里要打一个非常大的问号。我认为这次推迟重组会议的真正原因，不是销售业绩不及预期，而是国家直接给上手铐的动作远超某些人预期，一说到要坐牢，上上下下就突然老实了，也不敢十万火急地要搞境外破产重组了。
融创效仿恒大
之前恒大的一番操作可以说是震惊全场，默不作声的就把大事给办了，眼看着一切就要水到渠成的达成最终目标，资金很快就可以合理合法的流向海外，简直是足以成为其他接近暴雷公司的教科书。融创看到这么高明的示范，根本没办法管住自己的手，所以亦步亦趋照搬恒大的走过的路子，2021融创的董事长孙宏斌就开始埋下了伏笔，当年11月，孙宏斌自掏腰包，以无息贷款的形式借给融创29亿人民币。这样的操作，是不是和我前面提到的玩法如出一辙。其实这样“股东变债权人”的玩法在业内相当常见，2022年12.27号，碧桂园董事局主席杨惠妍，也自掏腰包借给公司50亿港元。通过这样的办法，他们都实现了从债务人到债权人的重大身份转变，并且这些出借的资金根本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用来支援烂尾楼建设，而是一到公司账户就会以优先偿还外债的名义直接出海，当外债被还清之后，孙老板和杨老板就会取代购买美元债的债主，摇身一变成为拥有海外追索权的境外新债主，等到以后在美国申请破产保护之后，就是由他们出面来设计资产重组计划，到那时候资产以什么价格卖给谁，就由不得境内债权人指手画脚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之前那期视频的结尾，我强烈呼吁一定要及时阻止恒大落下最后一颗子，不然一旦被证明这套玩法安全可行，后续一定会引起各路牛鬼蛇神的效仿，单单是恒大一家这么操作，如果成功，境内会有多少购房者和供应商的利益不知不觉被拿走，如果模仿的人数过多，潜在的损失简直不敢想象。不过万幸的是，自从进入9月，我相信大家和我一样，都能明显感觉到在加速收网了，考虑到随着恒大高层被连续立案调查，监管机构必然会施加额外的压力，而这会进一步恶化恒大的运营，也许这场大结局离我们已经不远了。随着海外破产重组的美梦即将破碎，恒大很有可能最终彻底放弃海外重组，重新回到中国法律框架内，在高层的牵头和设计下，以海航的方式被彻底分割、接管，最终实现境内重组。
资本的把戏正在撞击到国家的铁拳上，而模仿恒大的其他地产商，到底会因为惯性而无法停车，陆续学习恒大走海外破产这招险棋，还是会进入观望期等待恒大下一步的命运，这将是今年下半年最为重要、也最值得保持关注的经济事件。恒大作为地产界曾经的巨无霸，即使机体正在逐渐凋亡，但是它所投射下的巨大阴影依然让所有与它同处一片空间的生物感到胆寒和本能的盲从。眼看着恒大在2万多亿负债缠身情况下，依然能够在资金、股权、和债务上互相倒腾，给自己切割资产转移财富创造时间，这由不得其他地产商不生出模仿的心思。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用雷霆手段告诉潜在模仿者，如果金融监管层面没法制裁，那么就只能从物理层面进行制裁了，总有一个戒掉你们“债务内地化，收益海外化”的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