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箱倒柜找出了PS4。那是好多年前女朋友当做生日礼物送我的。「好多年前」的意思是——人们还普遍不习惯掏出手机录制男人从开箱到哇塞的癫狂段子并发到短视频平台骗几个点赞。有一种「礼物」，只是开箱时口头承诺登记在你名下，但实际使用权归送出的人。她玩的比我多，我对主机游戏兴趣乏乏，坐在那半天砍一个boss，倒下站起，失了智一般。我找出了PS4，它在一堆除了换大别墅时才会搬运的杂物间里。查阅资料得知，PS4似乎带不动悟空，据说就连最新款的PS5也会出现掉帧等状况。今年，我有了4K画质的电视，有了立体声杜比音效的回音壁，但我没有PS5。醋啊，蒜泥啊，都齐活，就差饺子了呢。京东弹出PS5促销的消息，我默默擦拭PS4上的灰尘，从手柄到盒子，再放置到电视机下面的格子里，将HDMI线甩到后面，离插座一个指甲的距离。音乐正好循环到老歌《问情》——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没玩，不准备玩，这意味着一个意见领袖放弃对最热门话题发表意见的机会了。三年前，我会难受，五年前，我会抽自己嘴巴子，现在，我是这么想的——什么他妈的游戏，非得三表发表意见呢？意见领袖们发表意见居然还要付出除电费之外的成本，这怎么可以呢？他们的激情可以零成本点燃，就像一台好的跑车。于是，往宏大叙事里走去，强调民族自豪感，强调软实力，强调文化自信。他们说出租屋女孩之死是个体到不能再个体的事件的同时，却将《黑神话：悟空》引为全体国人的荣光。摘桃子与分猪肉，传统美德是也。《观察者网》发表宏论：「《黑神话：悟空》获得版号审批的速度很快，这体现了一种态度，是政府部门对高质量国产游戏强有力的支持，某种程度上也是戒除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作风的证明。」另有一则未经证实的消息说，主美杨奇当年在美院由于经常旷课没拿到学位证，事干成后当上了客座教授。我喜欢「客座教授」这个故事。美院需要杨奇贴金，杨奇需要「龙王归来」的爽感，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是属于人间的真实。宏大叙事注定会侵蚀个体话语空间的自由，形成一种背离市场的「过载保护」。譬如，可以想见的是，一旦有对游戏的差评就容易被扣上「诋毁国产3A游戏大作」的帽子。至于谈什么「男性消费的觉醒」，这种糖果就不要随意派发了，有些男性只是没在流量的床上醒来，而被误以为还睡着。换句话说，当参与热议话题的讨论成为义务，仿佛才能证明自己活着。我坐在沙发上，盯着柜子里的PS4，回想好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她在旁边玩着不知名的游戏，恼了将手柄一摔——累了，出去吃饭吧。
